白鷺的鳴叫
無錫外國語學(xué)校 盛夕武
又被白鷺凄厲的叫聲驚醒。幾次想為它們寫點什么，或者是吶喊呼號一下，但終于沒能提筆，說實話，感慨是太多太復(fù)雜，又覺得太幼稚，太庸人自擾了，因而，不好寫不好說，也寫不清道不明。但又終于不能作罷。今晨拂曉，窗外野地里白鷺的身影和鳴叫死死地扯住我佇立窗前。
朦朧中，只聽鳥鳴不見鳥影。漸漸地，有幾只白鷺撲閃著翅膀，呈飛機滑翔狀悠然落地。三只，五只，八九只，十來只……不一會，二十多只白鷺落在那昨天剛被推土機挖掘機翻覆過的空地上。它們伸頸提腿，時急時緩，好像在尋覓著什么，追逐著什么，又好像在追悼和懷念那水草萋萋蓬蒿滿地的溫馨家園。是的，肯定是的。它們原本一直生活在這里：在這里嬉戲，在這里繁衍，在這里歡歌，在這里飛翔……可是，就在幾天前，一群人領(lǐng)著兩輛推土機兩輛挖掘機蠻橫的闖進了它們的家園。轟轟隆隆，昂首挺胸，旁若無鳥。于是，蒿草入土，窩巢翻覆，蛋打鳥飛；于是，哀鳴一片，厲聲遍野，怒目圓瞪，拍翅振羽。也就是在這個窗前，幾天前，這一慘景被我不幸親眼目睹。因為不忍，幾次想離開，但腳卻終究沒能移動。當翻覆的泥土已裸露一片，仍然有十二三只白鷺在推土機前跳蹦，凄叫，厲號，盤旋……于是，我潤濕模糊的眼前，分明是小日本的四輛裝甲車的肆虐和十幾個家園被毀的同胞的無助、悲慘、哀嚎，以及無濟于事的怒目揮拳的抗爭；于是，六七十年前，日寇那蹂躪殘殺我前輩同胞的慘絕人寰的情景，恍若電影一般閃現(xiàn)；于是，近日由釣魚島事件引發(fā)的舉國聲討、全民憤慨、抵制日貨、捍衛(wèi)尊嚴的行動，才覺得是那么的順理成章、順乎天意。而旋即，我又暗笑自己的幼稚愚蠢，小肚雞腸，小題大做。不是嗎？那轟鳴的機器聲，應(yīng)該是人類征服自然的豪壯宣言，那蒿草的鏟除應(yīng)該是在為招商引資走向世界鋪路，那泥土的翻覆應(yīng)該是在為百姓改善住宿條件建設(shè)高樓大廈奠基。至少很多人是這樣以為的。再者，這樣的事 ，在無錫，在中國，每時每刻每分每秒都在發(fā)生，在繼續(xù)，在重復(fù)，有什么值得大驚小怪而悲天憫鳥的呢?是的，若非如此，能有如林的高樓、成片的別墅、繁華的都市嗎？若非如此，能有社會的發(fā)展、人類的進步，以及由此帶來的人類幸福美好的文明生活嗎？嗚呼！我真是迂腐昏聵可笑之至！
對！還有你們，白鷺！別再戀土難移不識時務(wù)了。你們就為人類作出些犧牲吧！再說，沒把你們捉了燉了，就該謝天謝地了。況且，我們?nèi)祟愡€為你們準備了很多公園，留有幾片濕地。記得，在不太遙遠的泰州油菜田旁，就有一處李忠水上森林公園。那里我去過，雖說有點擠，但那畢竟是鳥國。你們還是趕緊動身吧！早點，也許還能占得一席之地，覓得一根立足之木。哦，你們?yōu)楹斡趾蠑n羽翅停下了呢？而且還在伸頸低首，喙觸泥巴。對!那一定是同樣也失去家園失去安樂窩的蟲子們，在召喚你們。它們是要請你們啄食，啄食它們自己，還有它們的可憐的孩子：它們是在幻想讓它們的生命在你們身上延續(xù)，同時，它們也想在生命的最后時刻，借你們的翅膀，看看藍天，夢飛遠方。盡管無奈悲愴，但也算是明智之舉。否則，不久后，它們將永遠埋葬在堅硬冷漠的水泥鋼筋之下，永世不得超生。
快點走吧，白鷺們！難道你們沒有聽到那陽光升起的地方，幾臺水泥攪拌機正往這邊開來？還猶豫什么呢？是不想去？那，要不就到江北我的老家去吧。那里還有一大片蘆葦濕地，那兒我熟悉，而且人脈通鳥路熟，也許沒什么問題。哪怕花點錢幫你們打點打點，我也愿意。沒事!花不了幾個錢的，因為我們那兒還很落后，再說，鳥國的風(fēng)氣還好，門檻又低。這次國慶長假我就帶你們過去。請給我個機會，讓我行善積德一回吧！白鷺，你們說行嗎？
后記
終于寫完了最后一個字，如釋重負，因為幾天來，我一直被一種莫名的良知困擾著。其實窗外的那一切與我無關(guān)。此時，雖然學(xué)校西院墻外的機器聲還在轟鳴，白鷺凄厲的鳴叫依舊，但我卻得到了良心的解脫，盡管我不能為白鷺再做更多的事，但這發(fā)自肺腑的幾行文字，就全當是我不知量力自作多情的代表人類向白鷺和鳥國其它朋友自責的懺悔和誠摯的歉意吧！如此，我便心安，今夜也一定會睡個安穩(wěn)覺。
------公元2012年9月28日晚9時38分于無錫洛社新開河學(xué)校